雾鸟Brumebird

一个为甜而甜的小甜饼……

短打两千字，现代背景，坐标纽约

最近手头事很多，没时间写文啊哭……

以下正文

正文：

 

茶水从壶中倾倒而出，如同一块变幻的宝石，落入杯底，撞碎了又铺开，打着微小的旋儿，一丝一丝地漫上来，最后融进阳光里，闪烁着晶莹的光彩，星辰一般——当然，如果有茶色星辰的话。

 

蒂娜倒了两杯茶，顺手把茶壶放在一边。太阳高悬在窗沿上，窗台边绿色植物的阴影延伸，再延伸，沿着茶杯擦过，与桌面的影子融为一体，消失在地板之间。

 

今天是晴天，正好适合人们开始做一些事情。蒂娜想。冬季永远漫长而严酷，尤其是美国的冬季，一个阳光充裕的晴天，宛若上天毫不吝啬的赐予。

 

但蒂娜却开始回想前几天的那场小雪，往前，再往前，一直到一年前那个奇妙的暴雨之夜。片刻的惬意总能使人浮想联翩，就像是冬眠的小熊迎来久违的春天，探出头，伸个懒腰，打打哈欠，坐在草地上四处张望，望见一只蓝色的知更鸟。

 

知更鸟。蒂娜想着，把手放在杯沿上，拇指轻轻摩挲。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，喝下午茶也成了回忆和享受的一部分，似乎这茶香能越过辽阔的洋面，一直到那座岛国上，让她与他的心思相连。纽特·斯卡曼德就像一只蓝色的知更鸟，飞进她的生活，在那样一个暴雨之夜，似乎是要找一方安歇之地。

 

那双她第一次见到的、被雨水沾湿的浅绿色眸子，带着一丝歉意与她的视线短暂相接，然后移开，接下来就是略带拘谨的英国口音：

 

“抱歉……这位女士，这天气实在糟透了。不知道这附近……有没有什么临时的旅店。如果能告知的话，真的是非常感谢。”

 

现在想起来，蒂娜有些想笑。不知道相遇在一个暴雨之夜有什么寓意，但总之，这成了他们之后频繁相遇的起点。蒂娜带他找到了一家旅店，代价是自己也给淋了个透湿。对方想要答谢，但蒂娜速来不惯与陌生人打交道，于是匆匆找个借口回了公寓。没想到的是——

 

一天后，当对方拎着行李坐在她面前时，蒂娜不无惊讶。

 

“我是来办暂住证的，戈德斯坦恩女士。”显然，他是看到了她工作证上的姓名，“昨天的事，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。”

 

蒂娜接过他的护照。护照内页上密密麻麻地盖满了许多个国家的章，信息页上的姓名紧接着映入眼帘。

 

“斯卡曼德先生，现在不是聊私事的时候。”

 

“哦……抱歉。”

 

尴尬极了。

 

现在想来依旧尴尬极了——尽管蒂娜当时将其归结为自己的公事公办和对方的英国式拘谨——不过那片刻的尴尬很快就被之后接连几次的偶遇冲刷得一干二净。

 

多米诺骨牌一样，蒂娜觉得自己人生的多米诺骨牌被上帝之手推了一下，之后就开始不可遏制地发生一连串事件，包括他们在下班时间的第三次偶遇，包括他们惊讶地发现彼此竟然住在同一个街区，包括他们不约而同地喜欢去同一家咖啡店。

 

甚至这多米诺骨牌到现在都没有停止。

 

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，他们不得不经历一场分离。蒂娜很早便从言谈之间得知纽特的归期，毕竟对方只是来这里做访问学者而已，时间不久——最初谁也没期望会很久。可现在不一样了。在机场大厅与纽特告别的时候，所有情绪都汹涌而来，悲伤很快占了上风。蒂娜没有说话，只是抬起眼睛直视着他。她觉得自己好像皱了眉，又好像没有，机场大厅玻璃投射在视线中的光线让她眩晕，但紧接着，对方伸向她耳际的手又让她错愕，也让她喜不自胜。强压下喜悦——就好像汹涌的波涛打在岌岌可危的吊桥上，但自己却还不得不稳住身形、强装镇定一般——蒂娜抿嘴露出微笑，同时捕捉到对方目光中的伤感和喜悦。

 

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分别。

 

烤箱“叮”的一声将她从遐想中唤回。她放下茶杯，起身拿出烤箱里的苹果派，微甜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。

 

她没法不想到他。自从得知他要回到纽约的消息后，她就无法按捺自己的心神。她尽量不发消息给他，不想打扰他在英国的准备工作，也不想他因为几条短信而分神，可是明明还有几天的时间，她却觉得他每时每刻都可能站在公寓门口，拎着箱子，照例穿着那件去年冬天的孔雀蓝大衣，拇指按上门铃……

 

急促的铃声仿佛某种庄严的宣告，刺入脑际，继而产生接二连三的作用。她的身体震了一下，接着看向门口，仿佛不能相信是自己的门铃似的。可她没有听错。门铃又响了第二次。

 

那蓝色的知更鸟在她心里飞腾冲撞起来。

 

可这不可能，她清楚离他们的约定日期还有两天，也许是奎妮……

 

“蒂娜？你在吗？”

 

蒂娜想起机场外飞机引擎的轰鸣，不比此时此刻她内心的轰鸣强许多。

 

她快步走到门口，双腿站得有些僵硬。开门的那一刻，见到那双眸子的那一瞬间，她的全部都几乎要颤抖起来。

 

“纽特。”她近乎呢喃地念出那个名字，那个在她的心中日夜盘踞，却始终不敢付之于口的名字。

 

“是我。”他闻言微笑，“纽约这边临时有事，我就改了机票。没来得及通知你，抱歉。”

 

她现在该怎么做？给他一个拥抱吗？还是先告诉他“没有关系”，还是……

 

“嘿蒂娜，”他伸手碰到她的脸颊——他的指尖冰冷，是纽约的寒冬——但旋即滑过她的头发，碰到她的肩膀，最后定格在她的后背，将她拥入怀中，“很高兴再次见到你，不过还是已经太久了。”

 

猝不及防。日思夜想。

 

她鼻子一酸，急忙迎上他的拥抱，把表情严严实实地藏起来。他怀中的暖意笼罩了她，和楼道里的寒气是那么不相衬。他们彼此拥抱了许久，之后不约而同地放松身体，但蒂娜的心拒绝就此离开。她把额头靠上他的肩膀，灰色呢子大衣的布料摩擦着额头，有微痒的舒适感，还有他的心跳，也传入耳中——在过去的几个黑夜里，他们曾经枕着彼此的心跳入睡。

 

“我很想你，纽特。”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曾经在她心中盘亘许久。她知道思念类乎疾病。在短暂的时间里，思念近乎对亲密的眷恋和回想，但若是绵延半年之久的岁月，思念除了借助社交软件和视频聊天来抒发之外，就只能藏在心中，演变成类似渴望的情感——而且相比冷冰冰的电子产品，蒂娜也更热爱触感与真实。

 

“其实这次除了参加国际生物学大会之外，我还有一场在纽约的新书发布会。”纽特轻声笑着，等蒂娜离开他的怀抱，便握住她的肩膀，把行李袋提进来，顺手关上门，接着把另一只手也攀上她的肩头。于是，他们四目相对。

 

“但我想先见见你，蒂娜。”没有初次见面的拘束，也没有初次分别时的紧张，纽特的浅绿色眸子里是全然的惬意与放松，但也同样闪烁着与蒂娜相同的情感。

 

蒂娜愈发相信爱情是对彼此的渴望。

 

她跨越时差，在聊天软件的对话框里写下对他的思念，含蓄内敛，只因文字不足以表达全部感情，只因隔着一片大西洋和比那汪洋还要复杂的层层数据，她望不到真实的他——可现在他就在眼前，如此真实，等待着她的眼神、她的话语、她的触碰，等待着她将所有感情都蕴在自己这具身体里，然后一触即发。

 

她的双手抚上他的大衣扣子，逐个解开，之后绕到身后帮他脱下，挂在一旁。她短暂地握住他的手，他们的指缝相互摩擦，须臾分开。她走到桌前，习惯性地拿过放在一旁的杯子，这才发现她一直都准备着两个杯子——某种近乎宿命的习惯，一发不可收。她沏上红茶递给他，准备切苹果派，但拿着刀具的手却被他握住。

 

“我来吧。”他说，“我记得你是酷爱喝可可的，怎么这次……”

 

蒂娜只是笑着眨眨眼，没有说话。现在语言是多余的了——或者说口头语言，因为肢体语言已经代替了一切，还有他们时刻相交的眼神。她背靠圆桌，静静地打量他。一切都如此不真实，就连苹果派馥郁的香味都让她有眩晕感。

 

纽特放下刀具，苹果派切了一半，他似乎在打量自己的双手，沉默着，白色的衬衫袖子卷到肘部。空气有片刻的凝滞，但紧接着又因为他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而跃动起来。蒂娜几乎看不到他是怎么靠近的，但蓦地就发现他揽上自己的腰，试探着触碰她的嘴唇，但这仅仅是短短一瞬，紧接着就有带着红茶热力的气息冲入口腔，然后是整个头脑。她闭上双眼。

 

从此刻向前，再向前，一个暴风雨的冬夜，一只蓝色的知更鸟闯进她的生活，那时她还不曾知道，自己将会怎样爱他。

-END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