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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乱的正文 · 一

「骑士」



“别抬头。”七年前便有人如是说。

“小子,别抬头,握紧你的剑。”

可他还是抬了头,不由自主。他甚至分神去感受颈部缓缓抬高的动作,后颈直至脑部紧紧咬合的骨头一定在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挤压,血管在其间穿梭,慌不择路,耳廓下部发出细微的响声,甚至下颚也随之收紧。你应当咬紧牙关。他想。可黑夜之中,身体从不听他掌控。

什么液体滴入空洞的左眼,视线随即被一片红色占据。那液体没有尽数在眼眶上停留,在他弯下腰揉搓眼睛的时候,它已经顺着面颊滑下,在嘴唇边缘的低洼处,如同雨滴一般盘踞。

是血。

“永远不要让敌人占据你的左侧,这是你的弱点。”对方挺剑而上,在他尚未反应的时候便挑落他的眼罩,眉上一痛,那件他厌恶至极的东西轻飘飘绕上剑尖,旋转,甩脱,飞落至远处的尘土之中。

他看到环绕而上的楼梯尽头,某个模糊的东西搭在台阶边沿。借着晨间窗外的淡淡光芒,他看清了,那是一只手。

“别抬头呀,库尔特。”女人惊叫着,走上前来拉住他的手,他只能看到她蠕动的嘴唇。可他知道,沿着楼顶上那只手垂落的指尖,鲜血串串坠落,如同无数猩红的宝石砸向地面,击中他的头顶,又自丛密的发根渗透而下。

“而且,永远,永远记住,隐藏自己的弱点。”执剑者放低剑尖,喉咙里发出低笑,“不要让他们察觉,不要让他们体悟。你只需让他们害怕,就够了。”

“母亲,”他听到自己说,“父亲死了吗?”他松开左手,手里一直攥着的什么东西摔在地板上。回头呀,回头看看。他想,但目光却强迫他平视前方,余光之中,跳动的的炉火与血色混作一处。

“十三岁。哈,正是拿剑的好年纪。”执剑者短促地笑了一声,仿佛饮到了什么好酒,目光瞬间如湖水般明亮,随即提剑便刺,招招对准他左侧盲区。手腕依旧柔弱无力,甚至提不起重剑,只能勉强躲闪,但对方毫不留情,他的腿弯,胯骨,乃至肋侧纷纷中招。最后他甚至放弃躲闪,绊倒在一块圆木上,徒劳得只剩喘息。

他喘息着醒来。他喘息,收紧下巴,目光所及只有起伏剧烈的胸口,汗水沿着头发渗入身下压着的纤薄织物里。他单手撑起身子向外张望,依旧一片昏黑,佩剑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,月光从剑柄上滑落,在地板上拉扯出极长的影子,一直延伸到门边。他望着剑柄出神许久,想着自己方才的梦。又是“梦眼”——又是一场死亡,还有死亡之后的不眠夜,这次他或许是个十岁的孩子,目睹父亲为母亲所杀,血从高塔塔顶流下。他用手去触碰左眼,确定那只冰冷的眼睛还安分守己地呆在眼眶里,没有鲜血,也没有别的什么——只是有另一场死亡跑出来了而已。他可以是老人,少年,孩童,妇女,男子,受困于这所有的躯体中,目睹一场又一场死亡,之后醒来,大汗淋漓。

“艾奥?”另一张床上的艾略特咕哝一声,“酒没喝够还是妞儿没泡够?哈?劝你乖乖躺回去睡觉,天亮还得赶路。”

他从没醉过,不过此时梦后的状态也许倒真像宿醉一场。他讨厌极了喝酒,每逢那苦兮兮的东西灌下去,他就想起自己那天杀的养父……但他眼下可没空多想,艾略特虽然唠唠叨叨又令人生厌,每次都只叫他“艾奥”,嬉皮笑脸,仿佛从来没听过他的真名一般,但他的话没错:天亮还得赶路。他们离诺德城的距离比他离一场酣睡的距离还要遥远。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受到了寒意,夜风能从四面八方涌进来,他抓住滑落到腰部的被子,盖好,却醒着,隔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,想象外面的夜空里有多少星星。一场化梦之后,他总是寒冷如同死去,这一路朝向北方的旅途上尤其如是,时而他觉得某个女孩的身躯或许能温暖自己,提供少得可怜的安全感,然而在初试云雨之后,他最终还是打消了此等奢望。弗洛森说得没错,这世上没什么能温暖你,除了你自己。

那母亲的一句话让他在梦境的间隙想起弗洛森。虽然关于训练和决斗的记忆都疲惫异常,但总比死亡来得舒心,尚为他留有喘息的余地。

他闭上双眼,心中祈祷不要再来一场化梦,也不要有任何过往的记忆来打扰他的休憩,毕竟睡眠于他来说如同落在眼睫上的羽毛,风一吹便能凋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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