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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摘抄】《肉桂色铺子及其他故事》布鲁诺·舒尔茨

大部分语句的摘抄只因它们如诗一般美丽而震撼。舒尔茨对通感的使用正是大师水准,与此同时,各种象征在意识之中涓涓流动,由此构成如同散文诗一般的奇诡故事。但莫要简单沉溺于美丽的文字表面,那些荒诞的故事当中必然有更为深邃的内涵。

闪闪烁烁的寂静气流、地板上沉静于狂热美梦的明亮方块、从白天金色的脉管深处升起的手风琴旋律,以及一遍又一遍弹奏的两三个小节的钢琴曲,它们游荡在阳光炙烤的发白人行道上,消失于正午时刻的炽焰之中。阿德拉做完家务,放下亚麻窗帘,屋内一片幽暗。各种颜色立即降低了八度,房间被阴影笼罩,犹如浸入深海,仍朦朦胧胧映照在碧波之镜里,而窗帘正承受着晴昼全部的灼热喘息,伴随午间的睡梦轻轻摆荡。

……

路人在金辉中跋涉,眼睛好像沾满了蜜糖,不得不半眯着抵挡强光。

……

铺路石徐徐流经我们轻盈的脚底,它们中有些呈淡粉色,好像人类的皮肤,有些呈金黄色或灰蓝色,在阳光下无不平整、温热,犹如天鹅绒,又如因受踩踏而面目全非的晷盘,通往神圣的虚无。

《八月》


清晨黄褐色的烟霭和薄雾还未散去,琥珀色的贫乏下午已蹒跚而来,黑啤酒般金黄透明的天光只持续了片刻,随即便陷入七彩斑斓的广大夜色那如梦如幻、支离破碎的层层穹顶之下。

《显圣》


积雪好像一张磨破的、满是窟窿而又太短的桌布,铺展在暗红的大地上。由于它宽度不足,许多屋顶依然呈黑色或铁锈色,露出木板或茅草,犹如一艘艘平底船,烟熏似炭的空洞阁楼即藏匿其中,这些焦黑的大教堂,布满肋骨状的椽子、檩条、供梁,俨然是冬季狂风的暗肺。

……

时日在寒冷和无聊中变硬,堪比大块的陈年面包。我们用钝刀子把它切开,却食欲全无,懒洋洋直犯瞌睡。

《鸟》


直到今天,我才终于理解父亲孤独的英雄主义,他单枪匹马发动战争,企图打败使这座城镇窒息的、无边无际而又根深蒂固的空虚乏味。他孤立无援,得不到我们认可,这个乖僻的男人捍卫了已经失落的诗意理想。

……

哦,此处一度鸟语花香,那一丛丛吊灯结下了轻狂而美妙的果实,诸多幻象张开翅膀,从中飞出,仿佛从奇异绽裂的蛋糕中飞出,把空间切割成一张张魔术卡牌,再发散为五色斑驳的阵阵喝彩,不停向四周倾泻密集的天蓝、孔雀绿、鹦鹉绿碎片以及金属的火花,其飞翔和旋转的轨迹在空中勾绘出线条与缬纹,展开舞动的缤纷扇面,这些图形在它们划过之后很久都没有消失。即便是如今,璀璨光影的回声和潜质依然在灰暗深处蕴藏,但已无人再用笛音去洞穿、用钻头去探查那空气中密布的纹理。

……

我们的面庞贴着黑暗毛茸茸的腹部,在它波浪般起伏的呼吸上航行,驶向一颗星辰也看不见的虚空。

……

创造是全体生灵的特权。物质可以无穷衍化,生命力源源不竭,同时又具有一份迷人的魅力,引诱我们投身于创造。

《人体模型》及《论人体模型(或创世书的第二卷)》


“有谁知道,”父亲说,“究竟存在多少种痛苦的、残缺的、支离破碎的生命形式?诸如匆忙间人工钉成的衣柜和桌子这类东拼西凑的生命、用木材制作的十字架,是人类残忍发明的沉默殉道者。彼此陌生、互相敌视的树木,被可怕的手段接合到一起,构成了单一而不幸的个体。

“在我们熟悉的旧衣橱那刷上油漆的木痕中,在它们的脉络和纹理中,包含着多少古老、充满智慧的苦难?谁能从它们之中辨认出受过打磨和抛光而面目全非的往昔容貌、微笑,以及眼神!”

《论人体模型(终篇)》


动物从不钩心斗角,对永恒生命的瑰异显现敞开胸怀,它们饱含仁爱、善意以及富于协作精神的好奇心,而这份好奇心恰恰是渴望认识自我的伪装掩饰。

《尼姆罗德》


现实单薄如纸,而且每一道裂缝都在暴露其模仿的特性。有时你会产生这样的印象,似乎只有眼前的一小块地方,方能纳入那幅都市大马路的点彩派画作之中,而街道两侧的即兴伪装已瓦解溃散,无力再上演自己的戏码,在我们身后倒塌成泥灰和麻絮,倒塌成一座空寂大剧院的杂物间。其外墙上颤动着紧张兮兮的装腔作势、面具般虚假的庄严,以及令人啼笑皆非的伤感。但是,大伙根本无意去戳穿这一幻象。我们虽明辨是非,却依然陶醉于该地区粗鄙艳俗的魅力。

……

可以说,我们的语言并不足以衡量其显示深度,谈论其变化无常。恕我直言:这个区域的悲剧在于,任何事情均半途而废,没有一桩一件能够开花结果,所有动作从一开始就悬停于半空,所有姿势都提前耗光了力气,无法超越僵死的格局。

……

我们将深陷误解的泥沼,直到我们的狂热、兴奋统统消散于徒劳的追求与毫无必要的努力之中。

《鳄鱼街》


劲风吹走了大气中冰冷死寂的诸多颜色,吹走了铜绿色、明黄色和淡紫色的条纹,吹走了它遥远迷宫的穹顶和拱廊。这样的天空下,黑沉沉的屋顶东歪西斜,满含急躁和期待。其中已遭狂风侵占的,无不意气勃发,傲然挺立,比它们的邻居更为高大,并预言紊乱的穹冥之下即将发生的奇祸巨灾。随后,这些屋顶又一次收敛平复,无法再承受风暴的强劲呼吸,而它正流向天际,使动荡和恐惧遍布乾坤。其余房舍纷纷挺身站起,在一股激烈的预感之中,它们以尖叫昭示灾难的降临。

……

灯光下,他们的睫毛频频闪动,眼睛仍饱含夜色,每眨一下都会淌出一股黑暗。

《狂风》


所有事物皆与其他事物相关,而它们又反过来成为另一些事物的暗示,如此循环往复,直到永远。……在众多心灵中,在众多领域中,这一点已经很清楚:追寻本质的强烈欲求开始积聚。那时你(夏季)将被征服。你普世大同的疆界愈发清晰可见,你非凡的风格,你在美好年月里穿戴的华服艳饰,如今看来不过是矫揉造作。你的甜腻和伤感打上了你年少轻狂的烙印。你的夜晚无边无际,犹如恋爱者放纵奔荡的激情,有时它们又充斥着幻影,犹如满脑子幻觉之人叽叽咕咕的絮语。你如此芬芳,超过人类所能欣然承认的上限。在你极具魔力的触碰下,万物纷纷瓦解,化为更深刻更高级的形式。……秋天是人类精神对物质、实体、边界的渴望。出于无法知晓的原因,当人类的暗喻、规划和梦想开始全力变为现实,则秋天即将到来。

《秋天》


现在我相信,梦想无论多么荒诞无稽、缺乏意义,都不会在宇宙中白白浪费。每个梦想皆对真实含有一份渴望,皆要求真实承担某项义务,要求它不知不觉地变成一类责任、一种必需、一张写明要全数兑现的期票。

……

凡人的作品具有这样一种特性,它们一旦完成,便与外界隔绝,跟自然切断关系,在自己的原则之上稳定下来。

《梦想共和国》


传奇是崇高可以被人理解的必要保证。它是人类精神对伟大的回应。

……

针对崇高的怀疑为人类精神所固有。我们有某种卑小的意识,它不断地磨损、噬咬、侵蚀直到崇高之岩碎裂成七棱八瓣……这便是卑小意识从无间断、热情饱满的隐秘工作。在一个人通达世事之前,他必须首先变低变弱。而获得认同的热情、模仿的热情,是一股原初的力量,是人类的本能。它蚀穿崇高,将其摧毁;历史因此布满蚁冢和废墟,累累全是崇高的荒冷坟茔。

……

……传奇。它是浪漫文学第一个醒目、暂定的标题,而人性正是浪漫文学所孕育的。

……

我们意识到,依据某些更深层次的法则,这些成双成对相互矛盾的事物并没有将彼此消灭,而是在更高层面上构成一个总体。

《传奇的诞生》


现实的本质乃是意义。……赋予某物名称,意味着使它融入普遍真义之中。……语言的生命力系于它不断延伸拓展,发散为数以千计的联想,犹如传说中断作许多截的巨蛇,分离的段块在黑暗里相互寻觅。……当限制实践的禁令多多少少能放松约束,当词语挣脱桎梏,自行其是,恢复自我立法,那么在它内部将产生一次回溯、一股逆流,语言将寻求它往昔的组合方式,并重新富有意义——语言这一返璞归真的趋向,它对本源的渴望,它回到言说故乡的欲愿,我们称之为诗。

诗,由词语间意义的短接回路所构成,是原是神话的迅疾重生。

……

人类知识进步的动力是,它坚信在研求探究的尽头,将找到世界的终极意义。……诗是对遗失意义的预见,它让词语各归各位,使之重新与从前的意义相符。在诗人手中,语言可以说展现了它们的本质意涵,遵循自身的法则,自发地蓬勃生长,再度完美无缺。所以任何一首诗均是一次书写神话的行动,致力于创造有关这个世界的神话。将世界建构为神话的过程仍未终结。它只不过是受限于知识发展,被推入旁径,它在此生存,无从理解自己的真义。

《现实的神话建构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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