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鸟Brumebird

脑洞故事，一发完。好多人都说没有看懂……看下去的，看完的可以留个评论之类的。

正文：

我走过这世上的挺多地方啦。我知道你可能不信，可这真不是夸语。事实上，我就是个以收集故事为乐趣的家伙。随便你怎么笑吧，我敢说我知道的故事比你脑袋上的毛都要多。

可是我也讲过许多故事啦。之前走街串巷的时候总是有缺了牙的小屁孩缠着我讲故事，然后我就随便捡个地儿坐着给他们讲。他们听完了就只知道咯咯笑，然后打打闹闹地跑没影儿了。至于那些故事呢？我哪知道他们有没有听懂，我只知道那些故事讲完以后就像一缕烟一样倏地消失了，我翻遍脑袋也找不回一样的了。除此之外啊，我还会拿故事换酒喝。这可不是什么我有故事你有酒吗之类博人眼球的噱头，我说的可是真的：没地儿去的时候总不能躺在街上过夜吧，我只能一间一间敲开旅店的门问他们想不想听故事，虽然有九次都吃了闭门羹，可至少有一次我能获准讲一个故事。上帝保佑，每次讲完这个故事，那些被逗得开心的店家都会哈哈大笑着让我进去，然后随便给我一杯酒或者别的什么。所以啊你可不要小看这些故事，多亏了它们我才能找个歇脚的地儿。不过始终有一点让我很奇怪，为什么他们听过我的故事之后都会笑个不停呢？

——不，这些都不是笑话，我向你保证，我讲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故事，你若是不信的话我讲一个给你听好了，这可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呢。为了能介绍清楚故事的原委，我们还是采用老套的开头方式好了。

 

很久很久以前，在我听到这个故事的很多年以前，故事的主人公出生在一个很小的王国里，他是那个王国的王子。不幸的是，王子刚生下来，王后就因为大出血而死，所以偌大个王宫，除了下人和大臣之外就只剩国王和王子相依为命。国王年近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，自然是事无巨细全按照未来的接班人来培养，所以王子快满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饱读诗书，武艺双全，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。王子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从王子到国王，戴着王冠做到死，一帆风顺下去了，可没想到成人礼那天，国王突然把他叫去，告诉他：所有王子在十八岁这年都必须完成一项使命。

国王说：我十八岁的时候去咱们国家的边境杀过一条龙，从龙爪下救出了我的妻子，也就是死去的王后，你的母亲。一个国家不能没有王后，一个男人不能没有女人，所以我的儿子，你也必须去完成这项使命。

于是王子在十八岁成人礼的第二天穿上全国最坚固的铠甲，跨上全国最健壮的战马，踏上杀死巨龙救出未来王后的旅程。

 

按照所有故事的套路，王子一定会在杀死巨龙的路途上遇到点什么，这个故事自然也不落俗套。王子在出发的第一天晚上遇到了一只他从未见过的动物。那只动物的脖子上挂了几块牌子，第一块牌子上面有三个字母，王子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三个字母意味着什么，不过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“你说自己是猫？这不可能。”王子拔出剑来指着那只动物。

“我就是猫，随你相不相信。”动物扯下第一块牌子，第二块牌子上的字露出来。

“我从来没见过猫。不过书上说猫不长你这个样子。”王子说，“猫是一群高大健壮的动物，它们一爪子就能让你去见上帝。”

“写书的人都是蠢蛋，”动物继续扯牌子，“我敢保证他们也从来没见过猫。你为什么不自己用眼睛看，然后相信自己的判断呢？”

王子想了想，书上从没告诉过他要相信自己的判断，可牌子上说的似乎也没错，于是他对那只动物说：“我从来没见过猫，那三个字母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。不过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的动物。既然如此，不管你是不是猫，我就当你是猫好了。为什么我们人从来没有见过猫呢？”

“我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只猫。”猫扯下倒数第三块牌子。

“为什么？动物是可以通过交配繁衍后代的，你们难道不繁殖吗？”

“因为交配和繁殖都没什么意义。”猫扯下倒数第二块牌子，上面写着的话让王子吃惊不小，“猫是一群懒惰的动物，比起追求伴侣，现在的我们更喜欢玩毛线球或者老鼠。而且交配与繁殖都会让母猫痛苦不堪，养育后代会让所有猫痛苦不堪。相比欢愉来说，痛苦毫无意义不是吗？”

“不，这样想不对。”王子说，可他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和解释，于是他只能继续问猫，“既然如此，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猫终于扯到了最后一块牌子。王子心想这东西说不定是巫术或者魔法变出来的，看它的牌子用光以后还能耍什么把戏，于是他没作声，乖乖看牌子上的字，“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你看上去很有趣，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，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。我第一次在你面前用完了所有的牌子，也许和你在一起我能找到我存在的意义。我要跟着你。”

“嘿！”王子看完最后一句话，不满地叫到，“这不公平！你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！”

猫甩掉脖子上挂着的最后一块牌子，从石头跳到王子的坐骑上，“喵”地叫了一声。

这叫声和那三个字母莫名契合，它们的尾音都带着余响，而且如此轻柔，仿佛那个名字就是为这个动物准备的。王子说什么也不敢相信，可心中油然而生的认同感促使他接受这个半路遇到的同伴。或许是第一次出远门产生的孤独感，他突然觉得这个自称是“猫”的动物格外可爱，于是他默许了猫的存在。

“你打算去哪？”猫突然说。王子吓了一跳，他从来没见过动物说人话，经过前面那一通折腾，他心里认定这只猫就算会交流，那也仅仅是通过文字而已。

“你实在是过于先入为主了。”猫说，“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人话呢？这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，你读的那些书可不能解释一切。看你这打扮不像是寻常人，看你走这条路也不像是去做寻常事。承认吧，你是去屠龙的。”

王子心里吃惊不小，不过他还是有十八年的人生经验的，人生经验告诉他这会儿不能接话，应当听听对方还能搞什么猫腻。果不其然，猫继续说：

“我告诉你，我在这地方呆了不知道多少年了，所有去屠龙的人都没回来过，就算有，巨龙看守着的公主也早丑成老太婆了。我劝你还是打道回府吧，世界上女人那么多，何必执着这一个？”

“你自己都说过书不能解释一切，那你的这点经验也不能决定一切。”王子现学现用，“况且，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成功，万一龙穴后面还有一条路呢？退一万步说，就算公主成了老太婆，还有老头儿喜欢她呢。我首先是去屠龙的，只要能拿回任何一样龙身上的东西，我就有能力当国王。”

 

这故事讲起来没什么逻辑性，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一个缺点，或许正是因为没什么逻辑性那些人才嘲笑我，以此为乐吧。但不管你有没有听懂，故事我已经讲到这儿了，那就一定要继续下去，不然这个故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，所以还得拜托你坚持听下去。

 

王子和猫的组合的确很奇怪，不过还好一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，路途也出乎意料的平坦，王子坐在马背上，不用怎么控制缰绳，倒是乐得自在。通向龙穴的路程比王子想象的短得多，干粮还没吃完一半，就已经到洞穴口了，可没想到王子做了一路心理准备，临到决战关卡反倒心里打起鼓来。

“怎么？不敢了？”猫跳下马，甩着尾巴就要往里进。

“谁说我不敢了？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干掉它。”王子说得理直气壮，见猫直接往里冲，连忙跳下马拽住它，“你不要命啦？那里面可是龙！喷火的怪物！”

“龙又怎么了？猫在你们书上不也是怪物？”猫理都没理他。之前做的心理准备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，王子在原地跺了跺脚，发了一通狠之后，还是跟在猫后面进了龙穴。

龙穴里空空如也，说白了就是个溶洞，连蚂蚁都没有，更谈不上龙了。王子失望透顶，恨不得把龙穴翻个底儿朝天，找出那恶龙与他一战，可除了石头就是水，有龙焰也早熄了。王子转遍了整个龙穴，突然发现有个黑影贴在石壁，足有两人多高，黑影在嶙峋的石上蔓延，时而低下头仿佛要将人一口吞下。王子紧张得手心出汗，拔出剑来缓缓往石壁后面转，对准黑影斜出的方向就往下劈，可一剑劈得虎口发麻，却只劈在一块巨石上，石头旁边是猫在张牙舞爪。

“把我当成恶龙了？还好没一剑劈死我。”猫转过头来说，“看清楚那是谁的影子。”猫说着动了动脖子，王子侧着身子看过去，发现墙上的黑影也动了动脖子。

王子随便捡了一块石头坐下，剑丢在一边，没说话。

“要我说屠龙有什么用？没龙也没什么大不了，回去你照样还是国王。”猫跑到王子身边蹲下。

“没杀得了龙也真没什么大不了。”王子说，“只是周围那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说有龙，杀了龙取了龙皮龙爪就是英雄，我也想当个英雄看看，不然一辈子就做国王，在破椅子上管这个管那个，婆婆妈妈，才不是男人该干的事儿。你不懂，就是失望。”

“我怎么不懂了，我连人话都懂能不懂这些？”猫不服气，甩着尾巴“我告诉你。我还是个小奶猫的时候，天天就知道扑毛线球，和其他猫没什么区别。后来我想我不能总是玩毛线球啊，像是鸟，还能飞来飞去唱唱歌，猫除了玩，别的什么都干不了。我想，当猫真没用。于是我就跑出来了。”

“这么说你刚才说的什么‘世界上最后一只猫’，那都是假的？”王子瞠目结舌。

“这样说也不能说错。我是世界上最后一只知道自己是猫的猫，其他猫都按部就班地活着，只有我想知道活着意味着什么。”猫说。

王子看着猫，突然觉得如果猫做人的话一定会比做猫好。

“想不想做人啊？”王子问猫，“我不想做人了，没什么意思，尤其是当王子，最后当国王。”

“做人有做人的好处，做猫有做猫的好处。做人的话，天南海北，无不可去，大千世界，无不可察。做猫的话，橡子落地，春风过境，这世界上所有细微之处，只有猫知道。小子，我吃过的老鼠比你吃过的牛排多，这点你大可相信我。”

“那你想做什么？”王子问猫，看着猫深绿色的双眼和细长的黑色瞳仁。

“我想做不确定的事。”猫说，“也许一直以来我追求的根本不会有结果，那么不妨随波逐流一次，说不定能借助外力帮我做决定，就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一样。如果这龙穴在千百年前真有过龙的话——”猫抬头看着洞顶，“那它或许也会有某种魔力，能完成我们的愿望。”

 

故事讲到这儿就该结束了。龙穴里没龙，猫给王子出主意，反正也没有人见过龙，也没有人见过猫，不如拿猫毛充龙毛。王子说，反正也没人见过龙，也没人见过猫，不如把猫就这么带回去，让他们也见识一下什么是驯良的龙——无论是什么，人们总乐意得见被冠以“最后”之名的东西。

可猫说还是算了吧，像猫和龙这样珍稀的生物，倒不如活在想象里更好。王子收拾了剑和马，与猫在龙穴后面的通道分道扬镳，回去继续做他的王子。人们并未把屠龙的这件事放在心上，王子也没带回他的龙和姑娘，一切如常。王子和邻国的公主结了婚，生了小王子和小公主，做了二十多年国王，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，倒不如之前做最后一只猫的时候。猫呢？没人知道。

什么？你问我是谁？这么给你说吧，虽然做了这么多年人，可我最难以忘怀的还是盛夏最后一朵花的味道。

-END-